雨,来得毫无征兆,却又缠绵悱恻。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连绵的山脊线上,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。细密冰冷的雨丝,连绵不绝,无声地浸润着刚刚解冻不久的土地,将山石、树木、泥地都染成一种沉郁的深褐色。空气湿冷粘稠,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和腐烂植物的气息。
堡垒之外,互助会的围困营地,在连日阴雨的浸泡下,彻底变成了一片肮脏的烂泥地。窝棚在雨水的冲刷下摇摇欲坠,污水横流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。篝火早己熄灭,只有零星几点被油布勉强遮盖的火堆,苟延残喘地冒着呛人的黑烟。被雨水打湿的暴徒们蜷缩在简陋的遮蔽物下,眼神麻木呆滞,像一群被遗弃在烂泥潭里的鬣狗。持续不断的减员(逃亡、被狙杀、疾病和冲突)、劣质食物短缺以及无休止的噪音骚扰和堡垒反击带来的死亡阴影,早己将这支队伍的士气彻底碾碎。曾经喧嚣的营地,如今只剩下压抑的咳嗽声、痛苦的呻吟和雨水敲打油布的单调声响。
杨天赐的房车内,气氛更是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真皮沙发上浸染着不知名的污渍,空气中混合着高档雪茄残余的焦香、劣质酒精的刺鼻的气味。
太子烦躁地在车厢里踱步,锃亮皮鞋踩在地毯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他英俊的脸庞因为连日来的挫败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,眼窝深陷,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和不耐烦。
“他妈的!”太子嘶吼着,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,“一百多号人!围了快两个月!连他妈的大门都没摸到!人越跑越多!连他妈放火烧山都烧不起来(连日阴雨)!赵刚那个蠢货呢?!让他滚进来!”
车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,一股湿冷的雨气涌了进来。赵刚浑身湿透,脸上那道刀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,他垂着头,大气不敢出:“太…太子…”
“看看你带的好兵!”太子指着车窗外那片死气沉沉的烂泥营寨,“看看!都他妈快跑光了!老子要的是堡垒!现在骑虎难下了,你说怎么办?”他几步冲到赵刚面前,几乎将脸贴到对方脸上,唾沫星子喷了赵刚一脸,“你告诉我!还要多久?还要死多少人?还要等多久才能把陈默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?!”
赵刚额头冷汗涔涔,混杂着雨水往下淌,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:“太子…那堡垒…太他妈硬了…墙高枪准…兄弟们…兄弟们实在是冲不上去啊…强攻伤亡太大了…”
“那到底是接着围?还是撤退?”杨天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揪住赵刚的衣领,“我要的是结果!结果!懂不懂?!”他一把推开赵刚,后者踉跄着撞在车门上。
“报…报告太子!”一个穿着雨衣、满身泥泞的“猎犬”小队长在门口探头,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,“有…有重大发现!”
太子的怒火被强行压下,他猛地转头,眼神锐利如刀:“说!”
小队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,喘着粗气:“我们…我们按照您的指示,一首在周边反复侦察,我们…好像…发现了…他们的取水口!”
太子精神一振:“在哪?!”
“就在水库东南角,靠近山崖根部的深水区!水面下大概三米多的地方!”小队长比划着,“那地方水很深,水流也急,上面还有漂浮的枯枝烂叶挡着,非常隐蔽!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劲才确认的!是一个大概脸盆大小的金属网格栅栏,连着粗管子,一首通到水电站那边!绝对是他们的生活用水取水口!不是发电用的!”
“好!好!好!”太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,脸上的阴霾瞬间被一种狂喜所取代,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。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,震得上面的杯盘乱跳。“天助我也!真是天助我也!陈默!林小满!看你们还当缩头乌龟!”
一个极其阴损的计划,瞬间在他脑海中清晰无比地成型。破坏水电站?不!那太蠢了!等占领这里以后,水电站是他的重要设施!他要的是堡垒内部崩溃!是恐慌!是让他们自己从那个乌龟壳子里爬出来!
“听着!”太子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,语速极快,“立刻!给我找几个水性最好的!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,给我把取水口堵得死死的!让他们一滴水都抽不上来!当然,以后的还得可以拆卸,那个取水口我们也要用。”
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:“没了水,我看他们能撑几天!到时候,堡垒里渴疯了的人,要么内讧,要么就得冒险出来找水!出来,就是我们的活靶子!堡垒,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!哈哈哈!”
命令如同注入强心针,让死气沉沉的营地短暂地“活”了过来。赵刚亲自去挑人,很快,一支由五个水性极好、心狠手辣的核心成员组成的“水鬼”小队被挑选出来。他们开始紧张地准备:没有专业潜水服,就用多层密封性好的雨衣和胶带缠裹身体;氧气瓶是奢侈品,就用长塑料管连接简易气囊作为水下呼吸器(效率极低且危险);最重要的工具是几个用厚帆布缝制、内衬防水油布的特制水泥袋,里面装满了预先混合好的、加了大量速凝剂的高标号水泥粉。还有几根用粗壮竹竿接起来的、长达五六米的捅杆,顶端绑着铁钩和固定水泥袋的装置。
雨水,成了他们行动最好的掩护。
第二天清晨,在连绵的阴雨中如期降临。天空清洁如洗,密集的雨点敲打着万物,发出哗哗的声响,掩盖了大部分其他动静。
水库边缘,五个穿着臃肿“潜水服”、背着简陋呼吸气囊的“水鬼”队员,赵刚亲自压阵,低声做最后的交代:
“都他妈给老子听清楚了!目标就在水下三米左右,东南角,山崖根部!看到那个金属栅栏了吗?用钩子勾住!把水泥袋塞进去!捅实在了!动作要快!干完立刻撤!水里太冷,你们撑不了多久!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五个声音低沉应道,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决绝。
“下水!”赵刚一挥手。
五个身影如同水獭般,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水库中,激起一圈圈迅速被雨水覆盖的涟漪。
赵刚和几个心腹蹲在岸边,紧张地盯着水面,心跳如擂鼓。成败在此一举!只要取水口被封死,堡垒的崩溃指日可待!
与此同时,豪华房车内。
杨天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焦躁和极度期待的狞笑,仿佛己经看到了堡垒内部因为断水而陷入恐慌和混乱的场景,看到了陈默和林小满那绝望的脸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