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炎似乎鬆了口气,露出释然的笑容:“仇公不怪朕就好。”
仇士良顺势又道:
“对了陛下,前些时日陛下吩咐老奴寻访有道之士入宫讲玄论道,老奴已竭尽全力,访得几位確有修为的高功,已秘密安置在京中。
陛下何时得閒,可召其入宫覲见?”
“哦?找到了?”李炎眼中立刻迸发出热切的光芒,仿佛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,之前的纠结瞬间拋到脑后:
“好!好!好!仇公办事果然得力,那便安排在明日常朝之后,让他们来紫宸殿面圣。
朕倒要看看,是何等仙风道骨的人物!”
“老奴遵旨。”仇士良深深一揖说道:
“陛下今日劳顿,老奴便不打扰陛下歇息了,先行告退。”
仇士良需要立刻去布置如何收拾那个胆大包天的鱼胖子。
“好,仇公今日也辛苦了,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李炎关切地摆摆手。
仇士良再次行礼,缓缓退出紫宸殿。
李炎望著仇士良那在宫灯下拉得长长的紫袍背影,端起案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,轻轻抿了一口,心中无声低语:
“老仇啊老仇,鱼饵已经吞下,刀子也已备好,你可千万別让朕失望啊,这场戏,才刚刚开场。”
紫宸殿外。
夜色深沉,宫灯摇曳,仇士良刚步出殿门,迎面便撞上了满面红光、志得意满的鱼弘志。
鱼弘志正指挥著周宝、高駢等新调入的军官以及及其部属,熟悉殿宇周围的巡逻路线和哨位,一副大权在握、鳩占鹊巢的架势。
看到仇士良出来,鱼弘志故意停下指挥,挺著肚子迎上前几步,脸上堆起夸张的、毫不掩饰得意的笑容,声音拔高了几分:
“哟!这不是仇公吗?这么晚了还在为陛下操劳?真是辛苦辛苦啊。
这紫宸殿的守卫,往后就不劳仇公的左军弟兄们费心了,咱家带来的人,自会替仇公分忧,护卫好陛下周全。”
仇士良停下脚步,脸上没有丝毫怒意,反而浮现出一抹极其温和、甚至带著点关怀同僚的笑意。
仇士良目光平静地扫过鱼弘志那张因兴奋而油光发亮的脸,又扫了一眼那些忙碌的右军士兵,最后落回鱼弘志身上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,带著一种洞悉一切、居高临下的淡然:
“鱼中尉客气了,伺候陛下,乃是你我本分,何谈辛苦?
倒是鱼中尉你,今日鞍前马后,护卫圣驾游猎,又忙著安排这新的戍卫才是真真劳苦功高啊。”
仇士良在新字上微微一顿,隨即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平和的说到:
“只是,这宫禁重地,规矩森严,一草一木皆有法度。
那些刚得了御马的年轻人,更要看顾好了,莫要让那御马惊了驾,或者踩错了地方。
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,鱼中尉你这份功劳,怕是要变成天大的罪过了。
到时候,咱家就是想帮鱼中尉说句话,恐怕也有心无力了。
有些事,就是步子迈得太快、太大容易踩空了台阶,摔坏了腿脚。
毕竟就像夜路走多了,总会遇到些不乾净的东西,鱼中尉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
咱们做奴婢的,凡事还得讲究个稳字,莫要一时得意,忘了自己脚下的根基在哪里,头上的天又是谁,鱼中尉,好自为之。”
鱼弘志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住,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。
仇士良那温和眼神和平静话语说出威胁,让他心头猛地一寒,后背瞬间渗出冷汗。
鱼弘志张了张嘴,想反驳什么,却在仇士良目光逼视下,竟一时语塞。
仇士良不再看他,仿佛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,微微頷首,一甩紫袍,从容不迫地融入了殿外深沉的夜色之中。
只留下鱼弘志僵在原地,脸色变幻不定,方才的志得意满,已被一层不安所笼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