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日朕要试其效用,吩咐尚食局准备好,时辰不早,摆驾麟德殿,淑仪处。”
“诺摆驾麟德殿——”马元实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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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淮南重镇,监军使杨钦义的府邸內,却是灯火通明,丝竹悦耳。
一场精致而私密的晚宴正在进行。偌大的厅堂內,仅设两席,主位上是身著常服却气度不凡的淮南监军杨钦义,客席上坐著的,正是奉詔即將启程回京拜相的李德裕。
杨钦义亲自执壶为李德裕斟满一杯琥珀色的淮南佳酿,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,话语间更是极尽恭维的说道:
“文饶兄,此番奉詔回京,入主中书,重登相位,真乃眾望所归,可喜可贺啊。”杨钦义举起酒杯继续说道
“圣人英明,慧眼识珠,以文饶兄经纬天地之才,经世济民之志,此番回朝,必能辅佐圣人,革除积弊,廓清朝纲。
重振我大唐贞观、开元之盛世雄风,指日可待。
来,小弟敬文饶兄一杯,预祝文饶兄宏图大展,青史垂名。”
李德裕端坐席上,面容沉静,並未因这番溢美之词而失態,他举杯还礼,语气谦和的矜持说道:
“杨监军过誉了,李某才疏学浅,蒙陛下不弃,召回京中,不过尽人臣本分,略尽绵薄之力罢了。
盛世之基,在於陛下励精图治,群臣同心戮力,德裕岂敢贪天之功?至於贞观开元,往事已矣,今时不同往日,唯愿能稍解陛下之忧,稍紓国事之艰,於愿足矣。”
席间,杨钦义妙语连珠,不断提及李德裕昔年在浙西、西川、淮南的治绩,赞其如何力挽狂澜,如何治军理民,如何令藩镇慑服,言语间將其捧得极高。
李德裕则始终保持著温和的態度,或谦辞推让,或只以职责所在、赖將士用命等回应,既不居功,也不过分热络。
宴席终了,杨钦义亲自將李德裕送至府门,门外,赫然停著几辆覆盖著厚厚油布的大车。
杨钦义指著马车,脸上笑容更盛,带著一丝不容推拒的亲热说道:
“文饶兄此番回京,重整乾坤,百废待兴,用度必巨。
小弟在淮南多年,略有些许积蓄,此乃小弟一点心意,权当为文饶兄壮行。”杨钦义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意有所指道:
“些许黄白之物,不过是践行之礼,万望文饶兄莫要推辞。
他日文饶兄在朝堂之上,执掌枢机,还望念及今日淮南故人之情,多多提点照拂才是啊。”
李德裕看著那几辆沉甸甸的马车,眼中闪过一丝光芒,瞬间又归於平静。
李德裕只是微微頷首,脸上露出淡笑说道:
“杨监军盛情,德裕愧领了,监军放心,淮南之事,德裕心中有数。
此番回京,自当竭尽所能,不负陛下,亦不负故人之谊。”
杨钦义闻言,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说道:“有文饶兄这句话,弟就放心了,请,一路顺风。”
车轮碾过扬州的石板路,车厢內,李德裕闭目养神內心暗思:
“此番奉詔回京,拜相执政,是福?是祸?
陛下自新君登基以来,雷厉风行罢黜杨、李,召回老夫,还有国子监问政,显是欲有所作为。
然则,宫禁之內,仇鱼阉宦势大,掌控神策,权倾朝野,陛下能驾驭此二人?抑或反受其制?
朝堂之上,牛僧孺、李宗閔辈虽暂离中枢,然其党羽遍布朝野,门生故吏盘根错节,岂会甘心雌伏?必处处掣肘。
更兼藩镇割据如故,河朔三镇,尾大不掉;回鶻虽衰,吐蕃犹炽;国库空虚,民生凋敝,千头万绪,积重难返。
我李德裕一腔抱负,满腹经纶,此番回京,究竟是得遇明主,一展胸中丘壑,重造大唐中兴?
还是跳入这波譎云诡、杀机四伏的漩涡,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、壮志难酬的下场?
李唐社稷之未来,又將在何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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