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汉见状,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,他颓然坐回椅中,仰天长嘆,声音充满了绝望:
“罢!罢!罢!看来也只能速速修书,遣快马送往洛阳,请僧孺公与宗閔公定夺了。”
相较於这几处密议的风云激盪,其他中立的官员、勛贵宗室以及大部分武將们,则显得平静许多。
他们或埋头公务,或闭目养神,或低声谈论著大朝会上的见闻,对即將到来的风暴,似乎选择了静观其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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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长安城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大都会,却早已被大朝会的消息点燃。
宣政殿內关於安西忠烈、城隍敕封、皇帝改革意向的每一个细节,都如同长了翅膀,迅速传遍了东西两市、坊间里閭。
在东市最负盛名的醉仙楼,在二楼雅座有一位身著浅青色官袍、面容清癯、眉宇间带著挥之不去的忧思与鬱结之气的年轻官员,此人正是弘农县尉李商隱。
他今日特意告假入京,费尽心思託了岳父王茂元的关係,约了一位在吏部颇有影响力的王茂元故旧,希望能为自己的仕途谋个转机,调离那令人窒息的弘农县尉之位,进入长安。
约定的时辰已过,那位贵人尚未到来,李商隱独坐窗边,心神不寧地自斟自饮。
楼下大堂和邻近雅间鼎沸的人声,却將大朝会的种种细节清晰地送入他耳中。
“听说了吗?陛下给那位守安西到死的郭郡王,追封了『忠烈,还要立大碑,刻上所有战死的將士名字。”
“忠烈,好諡號啊,当得起。”
“不止呢,陛下还要封郭忠烈公当城隍老爷。
还是安西四镇的总城隍,先管著华州。”
“敕封城隍?我的天,这可是开天闢地头一遭,陛下这是要……”
“嘘,慎言,不过,听说还要再封七位呢,都是有大功於朝廷的文臣武將。”
“这……这城隍还能由朝廷封?那原先的……”
“嘘,小声点,听说非朝廷敕封的都是野神淫祀,要捣毁的。”
“乖乖,陛下这是要动真格的了?看来真是要变法了?”
“改革,陛下在朝堂上明说了,要改革图强,召回李相公就是信號。”
“李德裕回来?那这长安城,怕是要变天嘍。”
这些话语,如同惊雷,一次次在李商隱耳中炸响。
他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颤抖,酒水洒出也浑然不觉。
改革?李德裕?城隍?中兴?
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李商隱胸中翻涌。
有是振奋,因为陛下有励精图治之心。
也有是忧虑?李德裕当政,以其刚愎与对牛党的厌恶,自己这个夹在李党(岳父王茂元)与牛党(早年受恩於令狐楚)之间的背恩者,又將何去何从?
更有是渴望?那被陛下提及的改革,那被群臣热议的中兴,是否蕴藏著他李商隱一展抱负、摆脱沉沦的契机?
“我的未来……”李商隱望著窗外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流,那象徵著权力中心的巍峨宫闕在远处若隱若现,眼神迷茫而焦灼:
“是如郭忠烈公般名垂青史,得享尊崇?
还是在这党爭的夹缝与地方卑职中,继续蹉跎沉沦,抱憾终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