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宸殿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,仇士良与马元贄並肩走在出宫的甬道上。
仇士良脚步未停,目光平视前方,声音不高,似是不经意地幽幽开口,却带著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:
“马枢密近来,可是忙得很啊?”
马元贄心头一紧,深知这老狐狸话中有话,绝非寒暄。
马元贄面上不动声色,同样目视前方,语气平淡地回应:
“蒙国公掛念,確是杂务缠身。
不过,再是忙碌,也比不得国公您日理万机,为陛下、为大唐操心劳力啊。”
仇士良鼻腔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,不再言语,加快步伐离去。
马元贄则停下脚步,对等候在外的养子马义吩咐道:
“去,將那些未被选中的道长们,好生礼送至昊天观安顿,一应用度,不可短缺。”
“是,父亲,儿子明白。”马义躬身领命,自去办理。
紫宸殿內,李炎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位鹤髮童顏、仙风道骨的赵归真身上,语气平淡缓缓开口:
“朕倒是听过你的名號,朕若没记错你便是赵归真,赵博士,在先兄敬宗朝时,便很受重用。
后来似乎被贬至岭南瘴癘之地?朕记得,你尤擅神仙导引之术,今日,便也为朕说道说道这神仙之术?”
赵归真见皇帝竟记得自己过往,心中狂喜,面上却竭力维持著仙风道骨的从容,立刻上前一步,稽首行礼:
“贫道叩见陛下,陛下日理万机,竟还记得贫道这方外之人,贫道实在是惶恐,亦感无上荣光。”
“平身吧。”李炎淡淡道。
“谢陛下。”赵归真起身,拂尘一摆,姿態瀟洒:
“陛下记得丝毫不差,贫道確於宝历年间蒙敬宗皇帝恩遇,忝居博士之职。
及至大行皇帝继位,因些许误会,远謫岭南瘴癘之地。
近年来,方得机缘返回荆州故里,清修参玄。”
赵归真巧妙地將被贬原因模糊处理,隨即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矜持而自信:
“至於道家之术,贫道不敢妄言精通,然炼丹、符籙、科仪、导引等诸多法门,確都略有涉猎。
然,贫道毕生心血所萃,最擅胜场者,確乃金丹大药之术,然福兮祸所依,在岭南瘴癘之地,贫道反得机缘,与诸多隱逸道友切磋。
於此道之上,更是颇有些心得进益。陛下欲观何术,贫道皆可演示,必不让陛下失望。”
侍立后方的吕岩听得此言,眉头紧锁,胸中一股愤懣之气直衝顶门,几乎要立刻出声驳斥这蛊惑君心的妖言。
但吕岩强自忍住,深吸一口气,想到初次面圣,不明陛下心性深浅,若直言犯顏,非但无法点醒陛下,恐自身即刻被逐,再无开口之机。
吕岩只能紧抿嘴唇,將满腔愤懣与焦急压在心底,脸上肌肉因克制而微微抽动。
吕岩这神情变化,站在前方的赵归真未能察觉,但高踞御座之上的李炎,却瞧得清清楚楚。
李炎心中瞭然,却暂不点破,依旧將目光锁定赵归真,顺著他的话道:
“哦?金丹大药?甚好,那便请赵炼师为朕演示一番这炼丹之术吧,只是,此刻方便演示否?”
赵归真心中一喜,面上却故作沉吟:
“回陛下,炼丹乃沟通天地、调和阴阳之大事,非同小可。
贫道今日入宫仓促,鼎炉、药物、符水等一应法物,皆存放於昊天观静室之中。恳请陛下允准贫道前往取来,並於宫中择一清净密室,方可开炉演法。”
李炎頷首:
“此事不难,朕准了。
朕还听闻,道家金丹之中,有能令人延年益寿、乃至窥望长生之奥妙者?
不知赵炼师於此道,可有钻研?”
赵归真眼中精光一闪,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。
赵归真立刻显出无比郑重之色,再次躬身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