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着急地组织语言,还欲再说,却在对上阿淮的视线时大脑突然空白:“……”
阿淮静静地望着他,嘴唇轻碰,吐出两个字:“……成婚?”
他的声音又低又轻,语气和平日也似乎不太一样,像是在反问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小蛇怔怔地呆在原地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阿淮的瞳色是暗红的,这是否是他认为他不一样了的根源?
他并不明白,脑海里却莫名浮现起百年前的记忆。
那时他还处于半开智的混沌期,他跟着主人见过那个人几面,那人的眼睛是被布条蒙住的,但属于动物的敏锐觉知能让他感觉到那个人偶尔看向主人的时候,顺带会瞥向他的一眼。
那种被注视的感觉,竟然,竟然让他觉得和此刻有些相似!
小蛇脑子很乱,又吐不出一个字,眼睁睁看着阿淮似乎要从亭子中离开,他才感觉有些急了,想要阻拦却发现他自己仍被困在这三寸方圆中不得离开,阿淮却已经离去自如。
他当即心急如焚,忙咬着舌头大喊着:“不许走,你做什么?!回来,荆淮!不对,不对,阿淮!你给我回来!”
阿淮的身影却已经消失,向着喜乐的方向而去了。
第68章
暮色将至,山谷间却灯火通明。
大自在殿殿外早已铺就了朱红的地毯,灯笼自山门起一路高悬,弟子们忙碌地来回穿梭,没有人理解这个突兀的安排,他们更难以去祝福,此刻不过是在仓皇茫然下服从命令罢了。
空明独自坐在偏殿,凝眸望着手中那封被他来回看过多次婚书。
他已连咳数声,喉咙里满是血的腥气,却仍难以将那张红纸放下。
他们已经接下了魇姬的招数,现在骑虎难下,早就没有转圜的余地。
魇姬今晚一定会来……
它会带来什么,又将蛇魔的怨气吸收到了哪一步?
一阵脚步声自外传来,空明怔了怔,有一种沉重的预感让他快速握住了身侧的禅杖。
但受伤势累及,他来不及出手,门已经被推开,烛火一颤,一道身影已然出现在他门内。
空明瞳孔微缩,走进来的却并不是他猜测中扮成师兄模样的魇姬,而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。
那人披着灰袍,兜帽压得极低,几乎遮住整张脸。
“……谁?”空明艰难起身,声音微抖。
那人将兜帽摘下,竟冲他行了一个弟子之礼,弯唇,姿态恭敬:“大师,身体可好?”
空明紧盯着眼前这个人,张口想要喊弟子进来,可他只觉喉咙一紧,领口处不知何时爬出了细密的黑虫,钻入肌理,顷刻间便封住了他的声线。
余还冶叹了口气,拱拱手道:“晚辈十分敬佩大师,您心系天下,心怀苍生,是真正的修真界豪杰……”
他踱近几步过来,语声温和,话里却带着令人寒意顿生的意味:“百年以前,您与映月宫褚辰、万剑山李若悔、天阙宫玉长潇携手共谋,欲倒戈极渊,与之共存,也不过是求得俗世太平的无奈之策……”
空明听着他一个个提及那几个名字,脸色越发灰白,僵住未动。
“可惜了,那时如果没有荆淮插手,想必如今已经是又一幅光景。”余还冶摇摇头,继续说,“他以封印为名,以殉道为谎,博得圣人美称,却未曾真的关闭极渊的入口,如今仍要叫黎民百姓忍受灾祸的重临……大师您可曾想过,若当年听从那一策,与极渊共存,或许今日众生早已脱离苦海?”
“……”
空明眼睛睁大,枯瘦的手紧攥成拳,猛得瞪向余还冶,喉中距离喘气,却不得言语。
“大师该是想问我是谁?为什么知晓这些?”余还冶笑了,笑意却十分虚伪,流于表面,“我的身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当年你选错了。所以,今日你必须死,就和那三位一样……”
话音落下,寒气骤起,杀机凝结,余还冶身形一晃,十数道蛊虫样的阴影自他指尖射出,如蛇似藤,直扑空明胸口。
空明反手结印,禅杖横空,然佛光无比微弱,他如今根本没有对抗的力气!
没有死在魇姬手下,却要死在凭空冒出的无名小卒手下?!
他躲闪不得,但余还冶却似乎手风一歪,他分神了,居然在此紧要关头旋申向门外看去。
就在他转过头的同时,那股凌厉的气息也已经自殿外逼近——有第三人来了。
窗被猛地破开,烛火剧烈跳动,窗外的风卷着红花飘入殿中。
来人的眼睛上蒙着一条如雪的帛带,衬出他通身似冰霜的清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