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绒儿侧过身,看见她双手捧着一只朱红色的锦盒,里面已经放了一段青丝,于是收回视线,利落地裁下自己的一缕发尾。
但念忧却慢了半拍才来接,她抬眸看着庄绒儿的表情,迟疑道:“圣人荆淮,还想见你一面。”
念忧说完,心里有点打鼓,无形中感受到的那种不对劲之感越发明显了。
其实从那日在空明殿中见到庄绒儿与圣人同时在场的表现,她便觉得不对。
她是知晓庄绒儿对荆淮心意的那批人,更了解这百年间这位偏执的奇女子都做过哪些疯狂的事。
因此她
才难以明白,庄绒儿怎么会表现得这样波澜不惊。
就算这场婚礼是个阴谋,成婚的对象也是“那个人”啊……
难道她真的已经放下,或是已经把全部的情感都投射到那并未出现的替身阿淮身上了吗?
还是说,正因为这婚事本是假的,为保持冷静,她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感?
可若没有强烈的爱意来吸引魇姬,那魔物还会如约在没有消化完全之前就来赴宴吗?
念忧难免放心不下。
“他也要见我?”
庄绒儿的动作稍顿,只觉既视感再次加深。
因为幻境之中,两个假荆淮也曾在成礼前直言要见她。
一直到现在,走向都惊人的相似……
那,之后呢?
屋中烛火摇了两下,庄绒儿轻轻点头,和神色复杂的念忧一同走了出去。
……
圣人“荆淮”立在长廊尽头。
他身着玄衣,衣襟随风微掀,覆眼的布帛也换成了鲜红色。
庄绒儿与念忧分别,向他的方向走过去。
“你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?”他道。
作为提出见面的主动方,他却把话题的主导权交给了庄绒儿。
庄绒儿略微垂眼,没有立刻作答。
不知道“荆淮”如何解读她的沉默,只见他眉心轻蹙,再次开口道:“这场针对魇姬的布置……你是否并不情愿?”
“并未。”
“……自始至终,你似乎不曾抬眼看过我。”他的语气里竟能让人听出一二分迷惑与斟酌,静默了几秒才又道,“你我在百年前,可是旧识?”
庄绒儿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,仍旧没有抬眸。
后来她的确没有再看过他了。
她怕自己会忍不住……提前动手。
但他出口的这个问题让她不由得重新审视他。
“……你对百年前的事还有多少了解?难道复生以后,你已记忆尽失?”她问。
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,但“荆淮”能听出她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些微嘲讽之意,很淡。
他盯着这个从初见起就与旁人都不一样的女子,在茫然中又体会到一丝微妙的失落。
他抿唇,只轻声道:“我并无百年前的记忆。”
他所知晓的内容,除了冥冥中对自我身份的认同,以及复生后在飞缘阁内了解到的一切外,就只剩下后来在天阙宗内、与百年前的一抹残魂融合后所得到的零碎记忆片段。
那些片段还多与他加入天阙宗前的身世相关,百年后作为修士的他经历过哪些事、遇到过哪些人,他的确所知甚少。
不知为何,在面对这位摧寰谷的谷主时,她的每一个反应都好像会在他心中放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