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对峙的二人谁也没有分过去半分眼神。
“你想知道极渊的入口吗?这一次,可不在魂墟古战场中了。”余还冶抹过面上的血,又笑起来,眼神一点点变得干脆,他喘着气,声音像破裂的弦,却仍勉强维持着一丝戏谑的从容,“我已是将死之人,这便告诉你……就在——新郎的身上。”
荆淮握剑的手似乎蜷了一秒,而余还冶却先一步动了。
他猛地抬头,身形前倾,像是主动迎着那道锋刃,灵光一闪,他整个人直接蹭上剑尖。
寒光透体而过,声音闷钝。
血花在空中绽开一瞬,他的唇角仍保持着那抹嘲讽的弧度,生机却在迅速消散。
“我不信,你还会做第二次英雄……”
话音断裂。
他整个人直直倒下,溅出的血迹落在地面,却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化作干瘪的人皮。
尸体是温热、沉重的,带着真实的重量,代表着真实的死亡。
殿内的空气顷刻间凝滞,殿外却忽传来一阵嘈杂。
“住持此时不曾出屋,便是身体有恙,依我看不必请他……”
“这场婚事突兀离奇,住持想必有所考量,怎能擅自做主?”
“只是时辰已到……不如,去请持方师兄决断?”
脚步声与话语声此起彼伏,隔着殿门传来,热闹、急切,与殿中死寂的空气格格不入。
荆淮回过头,只见空明依旧跌坐在灯台之侧,烛火摇曳,将他干枯的面容映得一明一暗。
他的目光微垂,似在凝望余还冶的尸体,又似看向更远的地方。
蛊虫的作用力已然消失,他沙哑的喉咙里终于能吐出音节。
“原是,如此……”
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,却带着释然的微颤。
他艰难抬起头,混浊的眼里倒映出荆淮的模样,他眸中光影亮了一瞬,又一点点黯淡下去。
“轮回之业,终究绕不过因果……”空明艰难说着,唇角竟带了几分笑意。
他的指微微蜷起,似乎想去合掌,却力气尽失,唯有阖上眼,语气愈发平静,“极渊未灭,因缘未了……愿此世有人,能担其果……”
这个老迈僧人的手缓缓垂落,身形不再起伏,灰白的衣袖随风散开。
他知道真正的救世者归来了,这颗风中摇曳的衰颓的心,也终于可以在悔惧与忧愁中解脱……
殿外的鼓声与唢呐声正好齐响,红幡迎风而起。
在一人的法身散尽的同时,尘世的喧嚣也汹涌而来。
荆淮沉默立于那一地血色之中,没有再回头,只转身踏出殿门。
夜风卷起红幢,绯色乱舞,喜乐又一次压过钟声。
婚礼,终于要开始了。
第69章
喜服再次上身,庄绒儿对镜轻轻挽发,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。
在吞世鲸幻境中,她也曾经历过一次完整的“出嫁”。
幻境中的那个魇姬,只是其百年前在星罗国肆虐的残影,并非本体,却和本体有着相同的志趣,比如,都尤为喜爱婚丧嫁娶等人生大事,总也忍不住想参与其中……
庄绒儿自怀中抽出一根通体漆黑、细长笔直、与喜服装扮有些违和的发簪,将之别在了头上,混在珠玉之间。
她神情平静,甚至有几分肃穆之意,或许同发簪本身的材质也有关——这是由往生锥打造的发簪,本质上仍是僧人的舍利,而坐化也同样是一种死亡,红白对立。
“笃笃”
叩门的声音响起,念忧已经来到了屋外,“庄谷主……”她小心地将门推开,望着妆台前的人愣了片刻,才道,“该取一缕发丝,用以与新郎结发。”
原本不赞成这场婚礼局的念忧早已被空明说服了,如今她同样觉得今晚是唯一的转机,姿态言行难免紧张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