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,尝尝这个,去去苦味。”
迟故看着她指尖那抹诱人的甜香,迟疑了一下,还是张口含住了那小勺蜂蜜。极致的甜润瞬间在口腔中化开,霸道地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苦涩。他紧蹙的眉头,终于一点点地舒展开来。
云卿虞看着他表情的变化,忍不住轻轻笑了,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光,却像是落满了星辰:“瞧你,比煜儿小时候喝药还难哄。”
迟故咽下那口甜蜜,目光幽深地锁着她带笑的脸庞,声音虽弱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:“你答应了的……任何要求。”
“是,我答应的。”云卿虞放下药碗和蜜罐,认真地回望他,“你想要什么?”
迟故深深地望着她,仿佛要用尽此刻全部的力气将她刻入灵魂深处。良久,他才用气音,极其缓慢而清晰地说道:
“陪着我……不准……再离开。”
不是命令,更像是祈求。带着重伤之下毫不掩饰的脆弱与依赖。
云卿虞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春水,酸涩与甜蜜交织翻涌。她重新在榻边坐下,主动握住他无力垂落的手,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,郑重地点头,声音温柔而坚定:
“好。我陪着你,哪里都不去。直到你好起来,直到……你烦了我为止。”
“不会……”迟故几乎是立刻反驳,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,“永远不会……”
得到了她的承诺,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,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,竟是握着她的手,再次沉沉睡去。只是这一次,他的眉宇间不再是痛苦的死结,而是舒展的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。
云卿虞看着他沉静的睡颜,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瘦削的轮廓,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柔情。她就这样静静地守着他,任由时间流逝。
夜深了,帐外风声呼啸。云卿虞怕他着凉,仔细地为他掖好被角。看着他干燥的嘴唇,她又用干净的棉纱蘸了温水,一点点地滋润他的唇瓣。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,充满了怜惜。
温不语进来查看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尊贵的皇后娘娘,丝毫不介意病榻前的污秽与劳顿,如同世间最寻常的妻子,悉心照料着昏迷的丈夫。那份专注与温柔,让见惯生死的他也不禁动容。
“夫人,您也去歇息吧,这里有我看着。”温不语低声道。
云卿虞摇了摇头,目光依旧没有离开迟故:“我不累。先生去歇着便是,若有变故,我再唤你。”她无法离开,哪怕只是片刻。仿佛只要一松手,就会失去他。
温不语知道劝不动,叹了口气,留下一些安神的药材,默默退了出去。
长夜漫漫,烛泪堆积。云卿虞就靠在榻边,握着他的手,时而为他擦拭冷汗,时而低声说些话,也不知他能否听见。说的多是京城琐事,云府的近况,煜儿的成长,偶尔,也会提起他们之间那些不算太多、却弥足珍贵的回忆。
“迟故,你要快些好起来。”她俯身,在他耳边低语,如同情人间的呢喃,“等你好了,我们再也不分开了。你想去哪里,我都陪你去。我们去看江南的烟雨,去看塞北的雪,就像我们曾经说过的那样……”
回应她的,只有他平稳的呼吸,和紧紧相握的手。
这一夜,对于北境军营而言,是肃杀而紧张的。对于这顶主帐内的两人而言,却是危机与温情交织,痛苦与希望并存的一夜。信任在生死边缘彻底交融,情感在悉心照料中无声滋长,如同藤蔓,悄然缠绕上彼此的心脏,再也无法剥离。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云卿虞终是因极度的疲惫,伏在榻边沉沉睡去。她的脸颊贴着两人交握的手,睡梦中依旧眉头微蹙,仿佛还在担忧着他的安危。
而当第一缕天光透过毡帘的缝隙照射进来,落在迟故脸上时,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再次艰难地睁开了眼睛。意识回笼的瞬间,他首先感受到的,不是身体的剧痛,而是掌心那真实存在的、温软的触感,以及枕在他手边那熟悉的、带着淡淡馨香的呼吸。
他微微侧头,看到了伏在榻边熟睡的云卿虞。晨光勾勒着她恬静的睡颜,长睫如蝶翼般投下淡淡的阴影,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,显然是累极了。
她没有食言。她真的在这里,陪了他一整夜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滚烫的情感瞬间充盈了他饱受毒素折磨的、冰冷的心房。他动了动被紧握的手指,极其轻微,生怕惊醒了她。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眉眼、鼻梁、唇瓣之上,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,深深地刻入骨髓。
山河万里,权柄在握,都不及此刻,醒来时她在身旁。
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,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力道,却仿佛用尽了他此刻全部的生命力。
情根,早已深种。而在历经生死淬炼后,破土而出,枝繁叶茂,再难撼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