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德二年七月,东突厥的使团抵达碎叶,驼铃远远响起。风卷起红纱,东来如霞。
统叶护可汗立于金帐之前,披着铁甲与狼皮披肩,神色冷峻。
他不爱繁礼,但今天,他不能拒绝。
诸部首领齐聚——咄陆、弩失毕、葛逻禄、处月……所有人都在看他。
这场婚姻,不仅是他个人的决定,而是西突厥王权的宣告。
东突厥使者高声宣诏:“启民之后,处罗之女,阿史那舒涵——以和亲之义,嫁西突厥可汗!”
东风带着草原的香气,掠过碎叶的金帐。
鼓声轰然起,百匹白马围成圆阵,牧人牵来牦牛、羊群,雪白的鬃毛被红缎束起,象征祥瑞与繁荣。
这是突厥婚礼中最高等级的礼制——“千帐之仪”。
草原的每一阵风都在见证,这一场被命运推着走的结合。
东突厥使团依旧肃然。那支熟悉的旗帜在阳光下猎猎作响。
红纱被风掀起,少女自帐中缓缓走出。
她的面纱半覆,金线缀成的鹰羽冠映着阳光,闪烁如火。
十七岁的她,步伐稳而从容,眉眼间已无往日的怯意。
她从火光中走向他,如同命运从东方走向西方。
统叶护看着她。
十七岁的她,与那年碎叶旧梦里的孩子已不相同。
火光跳动间,他几乎看不出她眼底的惶惑。她太平静了,平静得像是早已明白这世界的运转。
他心中一动,像被什么突兀地刺痛。
——她不再是某人的女儿,她是政治的名字,是和平的化身。
“请可汗饮合婚酒。”
侍者奉上金樽。烈酒溢出微光,空气里弥漫着发酵的奶香。
他接过,沉默地看她一眼。她也抬眸,清澈的瞳仁中映着火光与他。
没有言语,他们同时举杯。
酒入喉,烈而灼心,像风卷沙的滋味。
这是突厥草原最古老的誓言方式——“同饮一火之酒,即共燃一生之命。”
乐声再起,鹰笛嘶鸣,歌者唱起古老的婚歌。
“东风与西风相遇之日,草原无雪,天可为证。”
诸部首领纷纷起身向新王后敬礼。
有人低声议论:“东突厥的女儿,真有启民之血。她的眼神,像可汗年轻时一样锐。”
也有人半笑:“东风送来的女鹰,是否也能驯服西方的雄狼?”
笑声隐在鼓声之后,唯有统叶护神色未动。
仪式毕,她奉上第三道敬酒——“和风酒”。
她缓步走至众人中央,取酒,举樽。
语声清亮:“愿草原永无烽火,愿东风与西风相和。”
风正好掠过她的鬓发,金线微颤,火光流转。
统叶护那一刻突然想起多年前的碎叶初见,那时她十岁,风吹红她的披帛,如今风仍旧,只是人不同。
火焰高举,星光如洗。
他知道,这一场婚礼,不仅是契约的完成,更是宿命的开端。
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入王帐,金色光线映在兽皮地毯上,火焰跳跃,映出统叶护冷峻的侧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