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缓缓走近,握住他的手,轻声道:“陛下,今日我想讲一个关于你、还有很久以前的故事。”
他抬眼看我,眼底闪过一丝期待与怀念,我轻轻颔首。
“那一年,你只有八岁。”我低声说,仿佛怕惊扰了记忆的流动,“你随父亲来到草原,初见我们——那时,我只有五岁,还只是个在风中奔跑的小女孩。”
我看着他,脑海里浮现当年的景象:北地的草原,风声猎猎,兄长们放着鹰形风筝,银羽随风舞动。我蹲下身子,将风筝递给你,你小心翼翼地接过,眼睛亮得像初春的星,带着天真的好奇和一点羞涩。
“你说,能不能和我们一起玩?”我记得你声音里有一种轻快,像风一样穿过草原,也穿进了我的心。
我用突厥语对哥哥们解释,你要加入他们的游戏,孩子们笑了,你也笑了——那笑声清脆、明亮,像草原的风。
我看着他沉默良久,微微低下头,轻声道:“你当时不知道,我已经知道未来——知道你会成大唐的皇帝,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羁绊。可那时,我只是个小女孩,只能跟随心跳,和你在风中奔跑。”
我抬头,看他眼角微微湿润,烛光映着他一丝柔软的神色。我轻轻笑了笑,“陛下,你一直以为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晋阳,十六岁的你与十三岁的我。可实际上,那是八岁的你和五岁的我。只不过,这个秘密,我一直记得。”
风声从窗外吹进来,烛影摇曳,我轻轻叹息,“那一刻,你是无知的少年,而我,也是无知的孩子。但正因如此,我们的心灵没有界限,只有纯粹的喜悦和好奇。那一幕,风筝升空、银羽飞舞,永远刻在我心里,也在你的记忆深处,只是你尚未察觉。”
我停顿片刻,轻轻低声:“所以,即便岁月漫长,即便我们各自经历了无数风雪,我还是要告诉你——你从未不认识我。只是你迟早会想起,而我,一直记得。”
我收回目光,烛火闪动,他静静地看着我,眼底闪着笑意,也闪着淡淡的惆怅。
那一刻,我明白,无论他是否记起,我们的羁绊早已生根在时间深处。
李世民听着舒涵讲述那个遥远的草原故事。风声、笑声、银羽翻飞的光影,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,仿佛时光倒流。
他想起自己当时的惊讶,想起她懂得汉语的微笑,想起她将风筝递到自己手中的轻柔。他曾以为,那是偶然的邂逅,是少年时期的朦胧好奇。可如今,他明白——那一切,都早已被时间温柔安排。
她的一生,她的聪慧与克制,她对家国的忠诚与对他的守护,都是为了让他安全前行,不扰乱历史的轨迹。她从未抱怨,也从未索求,只是像风、像光、像雪,静静地陪在他生命中,纵然远隔千里,也从未离开。
他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温暖,眼角湿润,却只是低声自语:“原来……她从一开始,就在守护我。”
悸动从心底涌上,他的目光在烛火中微微颤动。原来,他记忆中的初见只是错位的拼图,而她一直清楚记得。
烛焰微颤,夜色渐深。
李世民的气息开始微弱,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却已无声。他似乎昏睡过去,像终于走进了梦中的夏天。
三日后,天下传诏:
李世民崩于含风殿,享年五十二。
同日,安国夫人阿史那舒涵薨,葬于长安西郊,碑无名。
阿史那社尔自请殉葬,新帝未允。
忽然,一道白光闪过。
我猛然睁开眼。
眼前不再是长安的宫阙,而是一间静谧的书房。窗外雨声细细,桌上摊着一本史书——《旧唐书·太宗本纪》。
书页翻在末章,纸角被泪水浸得微微卷起。
我怔怔地望着那一页,指尖拂过,墨字依稀:
“贞观二十三年,太宗崩。”
一瞬间,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。那些岁月、那些人、那些不敢言的情意,似乎仍残存在空气里。
我静静坐了很久,忽而笑了。
“原来……梦里千年,不过一瞬。”
我轻轻合上书本,仿佛是在替那个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名字合上命运的篇章。
窗外的雨停了。
天边露出一线金光,照在书封上,墨色闪烁。
正文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