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涵缓缓行礼,语声柔和:“是。见过长可敦。”
帐中火焰噼啪作响。
旧可敦的目光从她的衣袂扫到她的指尖,淡淡道:“我听说,你懂汉语,通书画,会弹琵琶。可我们草原上的女人,不靠琴音立威。”
舒涵抬眸,眼底的光极静:“草原之鹰以翅为威,江东之凤以声为名。若风起,鹰与凤皆能翔。”
旧可敦微微一怔。帐内气氛似乎一瞬凝住。
半晌,她轻笑一声,笑中带着一丝复杂:“怪不得他选了你。”
舒涵仍然行礼,神色从容:“可汗所择,不在容貌,而在能共担天下之心。”
火光跳动,映在两人脸上。
一个是旧时代的影子,一个是新命运的开端。
她们对视片刻,旧可敦终于缓缓起身,走近一步,将一串镶玉的臂环递到舒涵面前。
“草原上,能握弓的不止男子。可若真能立于风中不坠——那便该是你。”
她语气平淡,却像是在宣告某种认可。
舒涵接过臂环,俯身行礼:“多谢长可敦。”
风从帐门掠入,火焰摇曳。
旧可敦回首一望,似乎笑了:“东风起了……看来,西突厥的天,也要变了。”
西风呼啸,碎叶城外的雪未化尽,冰刃般掠过旷野。
舒涵原本只是想去查看边境回营的粮车,却远远看见一队骑兵自西方驰来,铁蹄踏雪,尘声惊天。
为首的是统叶护。他身披黑貂,身后拖着被缚的两名叛部首领。血迹在雪地上蜿蜒成一条长线。
她下意识想要退开,却被身边的侍卫低声劝止:“王后,请站在可汗右侧。”
风声中,他策马上前,目光如鹰,冷冽如霜。
“咄陆部首领,私藏盐税,煽动部众叛乱。”
他语声不高,却清晰得令人不敢呼吸。
“按旧律,斩。”
刀光一闪。血雾在风中弥散,落在白雪上,化作一朵盛开的红花。
舒涵心口一震。那一刻,她第一次真切感到,他不是只会在帐内与她对语、轻言“政事”的可汗。
他是草原真正的王。生死,在他一句话之间。
统叶护擦去刀上的血,神色平静:“我今日立法——凡敢欺上瞒下者,不论部族,一律处死。”
他转头看她,目光深得可怕:“你觉得——我此举,可安边境?”
她一时说不出话,只觉风声入骨。
半晌,方低声答:“可汗英断。只是……雪太白,血太红。”
统叶护的唇角微微一动,似笑非笑。
“血红,才有人记得法在哪里。”
他策马转身,背影被雪光映亮,像一柄插入天地的长矛。
那一刻,舒涵终于明白她嫁的是一个以血与铁统治草原的帝王。
夜深,风从帐外灌入,火盆的火焰一明一灭。
舒涵脱下外袍,指尖仍有冷意。那一幕——血在雪上盛开的颜色——仿佛还映在眼前。
她坐在毡席上,心跳一点一点平息,却无法平静。
她不是没见过生死,但今日的他,不同。
他从容得可怕。
那种冷静,像是早已与杀戮为伴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