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萧执翌日入宫,养心殿内,气氛凝重如铁。
龙榻之上,皇帝萧景琰虽强打精神,但眉宇间的病色与忧思却难以掩饰。御案之下,太子萧鉴垂首侍立,面色看似恭谨,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。齐王萧桓立于另一侧,神色关切中带着几分义愤。几位枢密院重臣与兵部尚书皆屏息凝神。
“北狄狼子野心,公然陈兵边境,劫掠我商队,杀害我边民,更扣押我朝官员!朕欲遣将征讨,尔等有何人选?”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却威仪不减。
兵部尚书率先出列:“陛下,北狄此番来势汹汹,其大汗亲统精锐,非寻常扰边。臣以为,需派一员久经沙场、威震边陲的老将方可胜任。镇北侯老当益壮,或可……”
“父皇,”齐王萧桓忽然出声打断,言辞恳切,“镇北侯固然勇武,然年事已高,恐不耐塞外苦寒与长途奔袭。且北狄近年势力整合,战术已非吴下阿蒙,需一位既知兵、又熟知北狄近年变化之年轻将领。儿臣以为,九弟靖王,曾多次巡边,对北狄情势了然于胸,近年更在兵部观政,精研战策,实为不二人选!九弟文韬武略,定能扬我国威,震慑狄虏!”
他这一番话,看似举贤不避亲,极力推崇萧执,实则包藏祸心。谁不知北狄此次兵力强盛,气候恶劣,此去凶险万分,乃是九死一生的苦差。他此举,无异于将萧执推向刀山火海。若胜,是他举荐有功;若败,或萧执有所折损,他便除去了心腹大患。
太子萧鉴眼皮微抬,瞥了齐王一眼,并未出声。他乐见两个弟弟相争,无论谁吃亏,于他而言皆是好事。
皇帝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萧执:“老九,你意下如何?”
萧执出列,身姿挺拔如松,玄色亲王服衬得他面容冷峻,眸光锐利如鹰隼。他并未看齐王,只向御座躬身,声音沉稳有力,掷地有声:“儿臣,愿往!北狄猖狂,犯我疆土,戮我子民,此乃国仇!儿臣身为皇子,亲王之尊,捍卫社稷,责无旁贷!恳请父皇允准儿臣领兵出征,必驱除胡虏,复我河山清靖!”
字字铿锵,带着铁血杀伐之气,令人心旌神摇。
皇帝凝视他良久,眼中掠过一丝复杂,有欣慰,有担忧,最终化为决断:“好!朕准奏!即封靖王萧执为北伐大元帅,节制北境三州兵马,赐虎符帅印,三日后,率十万京营精锐,开赴边关!”
“儿臣,领旨!谢恩!”萧执单膝跪地,接过那沉甸甸的、象征着生杀予夺权力的虎符。这一刻,他不再是那个隐于朝堂暗处的亲王,而是即将踏血沙场的统帅。
齐王眼底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笑,而太子,则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靖王府邸,灯火通明,一夜未熄。
萧执与麾下心腹将领、幕僚彻夜部署。粮草调配、行军路线、先锋人选、后续策应……千头万绪,皆需在离京前安排妥当。
“王爷,齐王举荐,分明是不安好心!北狄此次兵力恐不下二十万,且以逸待劳,我们……”一位老将军面露忧色。
萧执抬手制止了他,目光扫过在场诸人,冷冽如寒星:“纵是龙潭虎穴,本王亦要闯上一闯。何况,此战,非打不可。不仅为退敌,更为肃清边军积弊,揪出那蛀空国库、通敌卖国之硕鼠!”他指的,自然是马文才及背后可能牵扯的更大黑手。“本王离京后,京中诸事,按计划行事。石磊。”
“属下在!”石磊踏前一步。
“你带一队暗卫,留在京城,一切行动,听凭林司造调遣。她的命令,即是本王的命令!”萧执语气不容置疑。
石磊凛然:“属下遵命!”
众人皆是一震,王爷竟将如此重要的暗卫力量,交由一位女子指挥?但见萧执神色决绝,无人敢质疑。
与此同时,锦绣坊内,林微熹亦未安眠。
书房中,烛火摇曳。她面前铺开着巨大的大周舆图,以及“锦绣坊”遍布各州的商路网络图。萧执离京在即,边关战事将起,她承诺的“稳住后方,筹措物资”,绝非空谈。
“小姐,我们暗中收购药材和粮食,虽已尽量小心,但数量一大,难免引起注意。今日已有两家粮行坐地起价,还有几家表示库存不足。”林伯忧心忡忡地汇报。
“预料之中。”林微熹指尖划过舆图上北境三州的位置,“齐王既意在打压王爷,必会在这等关节处设卡。他掌控户部,只需稍稍示意,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便会闻风而动。”
她沉吟片刻,眸中闪过睿智的光芒:“既然明路受阻,便走暗路。林伯,你亲自去一趟,联系与我们交好、且背景干净的几家南方商号,他们地处鱼米之乡,粮产丰富,且远离京城这是非漩涡。以‘锦绣坊’需要大量丝绸染料和刺绣底布为名,委托他们代为采购稻米、小麦,掺杂在货物中,经由漕运,分批秘密运至我们在京郊及靠近边境的几个隐秘货栈。”
“另外,”她看向鲁娘子,“鲁姑姑,你挑选一批信得过的、懂些医理的绣娘或伙计,以采购刺绣所需珍稀草药为名,前往西南、东南等地,大量收购金疮药、止血散、伤寒方剂等常用军需药材。同样,混杂在普通货物中运回。”
“此举虽能避开大部分耳目,但所需银钱……”林伯面露难色。大规模收购物资,绝非“锦绣坊”明面上流动资金所能支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