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不动手就来不及回上海了。我下定决心,认真打扫起来。东西舍不得扔,就先装到纸箱里,以免积灰。清理完客厅,我推开侧卧的门,顿时呆住了。
从记事起,这里就是我的房间,我的专属领地。直到十多年前母亲带我离开这个家。没想到那之后父亲竟没动过这里的任何摆设,时间仿佛凝固住了。我信手翻开桌上的作业本,纸上还留有我高中时未解完的习题和稚嫩的字迹。一摸桌面,没有一丝灰尘,比客厅还干净。父亲似乎经常打扫这里。
气味、寂静、洒落在衣柜上的光线,屋里的一切都在向我低诉。我不曾和父亲促膝长谈过。长大后,我和他交谈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。最后一次像模像样地交心,恐怕还是中学时代。
我陷入感伤的恍惚之中。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按门铃。我拭了拭眼角,起身开门。门外是抬着大号纸箱的快递员。
“送错地方了吧?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“不会错的啊。”他放下纸箱,掏出手机核对收件人姓名。原来是父亲生前网购的东西。
我道了声歉,收下纸箱。想了想,决定拆开包装看看是什么。当时根本没料到这个决定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。
纸箱里是一个打印机似的方形仪器,看了说明书才知道是一台碎纸机。父亲买这东西做什么,难道他有大量秘密要处理掉?
我在家里翻找了一通,很快就找到了。目标很明显,主卧的衣柜没有一件衣服,从上到下塞满了文件。
我大概翻了一下,全是案件卷宗的复印件。最上层的文件有撕裂的痕迹,又被透明胶带黏合在了一起。撕毁处附有一层刺目的颜色,看起来像是干掉的赤豆汤。
我好奇地翻看起来,发现竟然是滩涂里尸体的调查记录。继续看了几行后,难以置信的文字映入眼帘。
一阵天旋地转,我扶住衣柜,半天才缓过劲来。理智告诉我不要继续看下去了,遵从父亲的遗愿把这些垃圾统统丢入碎纸机就行。可回过神来,自己又捡起了调查记录,着魔一般看了下去。
之后又看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,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。天黑了,我就搬来台灯继续看,完全忘了自己订过高铁票,也忘了明天要办婚礼。
看完全部卷宗,已是后半夜。
卷宗文件虽然多而且杂乱,但全部看完后,还是可以进行大致分类的。所有文件都指向三起案件:
一是江边不明身份的浮尸案。卷宗里写明了尸体携带着价值八千二百万(鉴定价值)的钻石王冠。
二是发生在山西省平遥市的人口失踪案。一名人民医院的保安在下班后失踪。一周后,他挂职的外包公司报了案。
三是城关市的陈年旧案。世纪交替那年,恰逢严打行动,警方捣毁了一伙长期盘踞在火车站作案的犯罪团伙,团伙主要成员被逮捕大半。卷宗里附有一张素描画,我多少认得那张脸。
有生以来,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敏锐的感知力和思考能力。如果自己无法察觉到这三起案件之间的微妙联系该有多好。
我猛然跃起,抓起文件,竭力撕得粉碎。纸屑漫天飞舞,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,划破了寂静的夜空。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发现声音来源于自己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