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严顺势放开他的手,从怀里取出一封信,信封上用勉强算得上工整的字迹写着——“陈广亲启”,一看就是他们村教书先生的字迹。
陈广一把抢过来,手忙脚乱地撕开信封。孙严站在一旁,终于开始给他解释。
总而言之,欺负他们家的人不是他们村的,而是一个姓吴的少爷。
说起来吴家也不过是个小户,可这少爷的父亲和长平长公主的驸马是表兄弟,吴家少爷狐假虎威,四处游山玩水,走到哪就占哪的屋子,等糟蹋完了再换个地方接着糟蹋,被欺压的人家往往一忍再忍,忍到要鱼死网破了,人家又物归原主,这时倒霉的人家往往咽下委屈从头收拾屋子和田地。
这回这纨绔游荡到他们村,一下就看中了陈广家依山傍水的房舍,把家里唯一的老母赶出门就马不停蹄地住了进去。算算时日,应当已有两个月了。
信纸被陈广紧紧攥进手心,他憋红了脸,手臂青筋暴起:“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
“过几日我告假回家,定要讨个公道回来。”
“你回去有什么用?就算你不怕吴家,可长公主呢?”孙严道,“长公主可是当今陛下的姑姑,对待我们这样的人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,弄不好连你一家的性命都要搭进去。”
“我去求宣威将军。”宣威将军出自京城有名的世家——这是他能见到最大的官了。这次的差事也是将军偶然看见他做事踏实可靠才首肯的。
“别说宣威将军,就是他爷爷,见到长公主也要客客气气的。”孙严在京城混迹多年,对这些人际关系了如指掌,“何况你平日想见将军都难,人家怎么会为了你开罪长公主。”
陈广沉默了很久,缓缓松开拳头,把揉皱的信纸一点点展开,面色彻底灰下去。
他本以为自己当了百夫长,就能保护家人,不成想如今一个吴家就能将他压得喘不过气。
二人面色凝重,引得路过的人不时张望几眼。
孙严叹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:“我已去信嘱咐家里人帮着照顾大娘。兴许这少爷这两个月玩够了就走了。”
“可……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陈广眼睛都憋红了,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么?就没有长公主不敢开罪的人了么?”
“其实……也不是没有办法。”
“陈统领,孙管事,你二人为何在此?”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回廊传过来,“若要谈事,也该避着人。此处离房舍近,若是惊扰了贵人,可不好交代。”
“嬷嬷……我……”陈广这会六神无主,经驿舍掌事的嬷嬷提醒,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已引起不小的动静,匆忙抬步就要走。
“陈统领请留步。”清亮的女声从回廊尽头响起,三人闻声看去,只见一湖蓝衣裙的女子从廊下走过来。
正是陈广日夜保护的谢甫大人的二女儿,谢槿语。
嬷嬷见到她,连忙退至一旁行礼,眼底闪过惊艳的目光。方才谢家小姐戴着藩篱,从身形看已是少见的美人,没想到这张脸更是绝色。
谢槿语脚步未停,一直走到陈广和孙严二人身边。
“把那封信给我。”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,明明是命令,却并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。
陈广下意识伸手,侍女接过信,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收进袖子里,重新站回谢槿语身后。
“此事我会核实,若为真,我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,”谢槿语站在回廊中央,比院子里的二人高了不少,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眼,“我已吩咐人将你母亲接至京城,待我们到了京城,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。”
惊喜来得太过突然,陈广语无伦次,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小姐大恩,陈某实在不知何以为报……”
“陈统领不必如此客气。”她语气软了些,“本是我应当谢你,先前你赠我姐妹二人藩篱还未好好谢过,今日我母亲不适,若不是统领提前去信,恐怕事情也无法如此顺利。”
“至于你家这件事……要谢,就谢你交了个好朋友吧。”谢槿语睨了眼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孙严,后者立时低下了头。
陈广不明所以地看过去,再回头,谢槿语已经走出好几步。
“谢小姐!”他鼓起勇气叫住她,见她真的停下了脚步,连忙道,“我听说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姑姑,若您因我开罪……”
“陈统领,”谢槿语打断了他,声音里带了点笑意,“此事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,你实在不必忧心。”
她侧过脸,轻轻地笑了下,很快消失在视线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