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微熹,透过窗棂,驱散了殿内浓重的黑暗,却驱不散那萦绕不去的血腥气与药味。顾清淮自一片混沌的剧痛与黑暗中挣扎着苏醒过来。首先感知到的,是喉间残留的一丝极淡的,熟悉的清雅香气,似有还无,却莫名抚平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。
意识回笼的瞬间,便是那灭顶的绝望与腹部残留的,沉闷的抽痛。他猛地睁开眼,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床帐顶,而非冰冷的地板。
他一怔,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。浑身依旧酸软无力,腹中坠痛犹存,却不再有那撕裂般的剧痛和汹涌的血流之感。身上厚重的锦被带着暖意,取代了记忆中被血污浸透的冰冷袍服。
这是……
他艰难地撑起身子,低头查看。寝衣已被更换过,是干净的,虽身下仍有些许不适,却绝不再是血崩之象。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,若有似无的雪莲清香,以及一丝被清理过,几不可察的血腥气。
有人救了他。
谁?
他挣扎着侧过头,目光急急扫向殿内,环顾四周。
殿内空无一人。
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,只余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混杂在清冷的空气中,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,证实着昨夜那并非幻觉。
陆参商。这个名字刚一浮现,便让顾清淮心头猛地一揪,泛起一阵极其复杂的酸涩。
除了她,这深宫之中,还有谁会知晓他那见不得光的秘密?还有谁能有那般胆魄与机敏,悄无声息地潜入殿内?还有谁,会拥有那救命的雪莲?
可,怎么会是她?
在他那般辱骂她,驱逐她,甚至扬言要杀她之后,在他因她的话语而情绪失控,险些酿成大祸之后,在他昏迷不省人事,最狼狈不堪之时,她竟然去而复返,冒着被他迁怒杀死的风险,救了他和这个不被她期待的孩子?
他昨日那番恶语,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刻薄伤人至极。她不是怕他么?不是厌他憎他么?不是只想着如何讨巧卖乖,保全自身么?为何还要冒着触怒他,甚至可能真的被他杀了的风险,回来救他?救这个她口中“刻薄怪诞、阴险记仇”的疯子?
顾清淮怔怔地坐在榻上,心中一片混乱。被欺骗、被羞辱的愤怒与恨意尚未消散,此刻却又混杂了一种难以置信的,酸涩的,几乎让他无所适从的悸动。
她究竟,是何种心思?
若她全然虚伪,为何要在他彻底撕破脸后仍施以援手?那雪莲如此珍贵,她大可留着傍身,何必用在他这“仇人”身上?若她并非全然无情,那昨日与她兄长那番话,又作何解释?难道只是……只是说与兄长听的宽慰之词,并非她真心所想?
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,便让他心跳莫名加速,却又不敢深想。他怕又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。他宁愿相信她是另有所图,也不愿再自作多情,陷入那可悲的期望与更深的失望之中。
可是,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,却顽固地不肯熄灭。
她若只是伪装,大可袖手旁观,等他血崩而亡,岂不彻底解脱?何必再费心救他,徒惹嫌疑?若真是算计,此刻她不是更该守在榻前,等他醒来,邀功请赏,换取更大的利益么?为何又悄然离去?
她……是不是……也怕了?怕看到他醒来后更伤人的揣测与恶语?怕再次被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所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