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大发又说:“这个工资呢,确实比不上咱们打鱼。但是打鱼挣的都是辛苦钱,风餐露宿不讲,一网有,一网无,哪个都讲不准。造纸再怎么样也要比打鱼轻松得多,收入也有保障。讲句不吉利的,哪怕是亏,也是亏我这个老板的,不得少弟兄们一分钱。”
柳大发的话显得十分有诚意。于黑皮和王顺子讪笑着附和:“哪也是的,有道理。”
柳大发继续说:“我这个厂子又是个正规工厂,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来。工资和技术水平,还有工作年限是挂钩的。兄弟两个现在一没技术,二又不识字,三又刚刚来,所以我也实在不好太过徇私。不然工人要是闹了起来,我这个厂子就没办法管理了。当然,要是两位兄弟学会了技术,成了熟练工,那工资自然有得加,以后咱们厂子做大了,兄弟们也可以当股东挣大钱嘛!我当初在安庆也是这么过来的。现在你看不也还过得去?”
柳大发句句不离兄弟,句句又是官腔,左一句制度,右一句管理,给于黑皮和王顺子画了个大饼。
“是是是……”二人讪讪地笑了笑。柳大发说的话他们信没信就不知道了。
话讲到这份上,两人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只说再考虑考虑,和家里堂客们商量一下,就告了辞。
“可惜我那盒好茶叶了!”于黑皮叹了口气。
“八十块钱的工资,亏他开的出口!”王顺子啐了一声。
于黑皮说:“柳大发说的也没错,我特意去打听过,现在城里的普通工人也差不多就这个价。”
王顺子问:“黑皮哥,那你干不干?我听你的,你干我就干!”
王顺子又想起什么,“听说给江家兄弟剖鱼的那些女工,如今的工资都有一百多块钱一个月啦。更别说刘卫中和郝大麻子两个跟着江家做事,虽说没发大财,但日子明显是更好过得多!”
提及此事,于黑皮和王顺子心中五味杂陈,既有嫉妒又有些不甘,很不是滋味。想当初,江一龙曾经也找过他们,但是他们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,拒绝了。
其实当年两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,他们曾经和江一龙的关系比和柳大发的关系更亲密。然而「自己的落魄固然可怕,但兄弟的成功更令人揪心」。正是抱着这种嫉妒的阴暗心理,他们与江家弟兄的关系渐渐疏远。
如今柳大发这艘船,究竟上不上,他们心里一时拿不下准主意。
除了于黑皮和王顺子,陶五一也求到了柳大发的门前。不过他是被他堂客推着来的。
陶五一自从入了赘,就很少再回湖上。他觉得自己在渔民们面前没面子,怕人笑话。
屋里的里里外外,都是他堂客一手抓,他除了偶尔跟着他堂客唐玉梅挑挑担子、除除草,基本不出门。
唐玉梅本来打算今年带他到城里进厂做工,刚好柳大发回来开厂。她听说陶五一与柳大发相熟,就想来寻个事做,免得他们远走他乡了。
柳大发对他们二人开出的工资和王顺子差不多,陶五一本来想接受这个条件,但是唐玉梅不同意。
“这么几块子钱,你还不如打鱼呢?”唐玉梅风风火火,脚步飞快地就走。
陶五一烦躁地问:“那你想怎么样嘛?城里不也就这个价?”
唐玉梅说:“别个城里是只有六七十块钱一个月,但别个是正式工,福利好,吃饭有食堂,孩子上学有学校,你做的时间长了,单位还分房子。他这个厂子有什么?除了几十块钱死工资,福利一概都没得!”
“大发他也讲了,等做得好了,到时候工资会加。”
唐玉梅说:“你信他的?哪样算好哪样算坏?再加又能加到哪里去?”
陶五一不服气,“我们都是船上的弟兄,他总不会骗我这自己人!”
唐玉梅无情地戳穿了他的幻想,“别个现在是大老板,不是当年的‘水叫花’了,哪个还来和你这种没出息的讲兄弟感情?”
唐玉梅继续说:“要论兄弟情啊,你还不如去江家的渔业厂。听说现在你屋里爷老倌和江家那个老倌子走得近,要他给你讲点好话,还怕没得一份好事做?”
今年在国家的调控下,物价全面下调,市场终于恢复了正常。
兴龙渔业厂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。
江家兄弟从开年以后就忙得热火朝天,根本没空搭理除了腊鱼以外的事。
自从除夕之夜以后,江又信时不时的找陶哑巴聊天。陶哑巴慢慢也看开了,再加上郝九来,三个老倌子没得崽女管,每天出去撒一个网,收一回鱼。捕的鱼全部都往兴龙渔业厂送。
空闲的时候就坐在船头抽几竿子水烟,打点小字牌,顺便再吐槽吐槽自家的崽女,日子过得安逸。
陶五一心底却有些苦涩,他堂客不知道去年陶哑巴在江一龙遇到困难的时候,不顾情分涨价的事情。
陶哑巴和江又信可以一笑泯恩仇,但要讲到江一龙门前求事做,他却开不了这个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