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一时刻,我感到后颈发紧。
腕上顿时烙着另一方炙热的体温。山本武的掌心宽大,干燥,粗糙得磨着常年握球棍的茧。我想起那个窒闷的展销会,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地拉着我逃进人海。
但这次好像不再是情急之下的举动。
原本像吊盘植物一样垂挂下来的山本同学,自己抬起上身,抬起头,抬起眼。
我两只手还扶着他的脑袋。
手腕被紧握。手指穿梭在发丝间,掌心拢着男生温热又薄软的耳朵。山本武就这么仰起头来,如同无意识地用病人最脆弱的视角看着我。
“抓到了。”可怜的病患微微一笑。
没等我生气,他的神色又耷拉下来,嗓音轻缓:“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小维了。不要这么快就走,拜托。”
我:“……”
赶在觉察到心软之前,我浑身僵了僵,蹙起眉:“在学校不是有见吗?”
山本同学说:“只是在走廊碰到……”
我想把他的脑袋按扁:“那也是见到了。”
圆脑袋露出更失落的表情:“维总是打个招呼就走了,一直很忙。自从上一次晚上聊完天后,你都没有怎么和我说话。”
竟然还提起那个晚上!
我在心里深吸一口气,心跳却还是响亮。
“短信里有在说。”我说。
腕上的力道有些紧。但我一打算动,男生就十分自觉地松开。
霎时间,微弱的凉气趟过被捂热的皮肤。我推着他肩膀,把上半身都探出病床的人扶回床头,就毫不犹豫地收回手。
检查一眼对方右手手背的输液贴,没被扯坏。
山本武重新坐稳,却没有往后靠。他依然和玩问答题时那样,稍挺直脊背,侧着头,一眨不眨地看我。左手捏握着,搭在白色被褥上。
他诚实地说:“可我想见你,想面对面地和小维说话。”
我站在病床旁,微微低头。
眼前,男生的耳朵仍是褪不去的赭红色。
“山本君。”我叫他。
被点名者两眼一亮。
“维?”
“最开始的时候,我有点讨厌你。”
没去管他的反应,我看着山本武打绷带的手。脑海里乱七八糟。各样的借口、措辞、逃避的理由,盘根错节;偏偏受到不能说谎的游戏的影响一般,我只是慢吞吞地开口。
“器材室的事情是其一。”我说着心想,自己竟然能主动提起当时的事,“但更多的,我觉得是因为,你跟我是相反的一类人。你说你觉得我很厉害,其实,更佩服你的应该是我。我做不到和你一样,能拥有没有心理负担的坦诚的能力。所以我说有点讨厌你……讨厌的,也是我对你讨厌不起来这回事。”
山本同学没说话。
我说:“不过,对山本君你改观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。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不喜欢你的人。后来,我开始想和你成为朋友,普通朋友就很好。程度再深一点都会有麻烦。像现在这样,就是再也当不成朋友的最麻烦的结局。”
话音一落,男生握起的左手忽而松开,搭到床沿。
“‘如果可能因为遭受失望而受到伤害,那不如从最初就不要期待开始’。这个想法,我跟山本君说过。”
我忍住转身就跑的冲动,平静地,小声地道,“所以我之前就打定主意。要是现在这种事真的发生了,我无论如何都会拒绝山本君。因为我没有像你一样,有‘事情发生了再说’的勇气,可以面对类似于分手的情况——”
病患突然接话:“不。”
顿了顿,我心生诧异,望向他的脸。
山本武把深棕色的眼睛睁大,仿佛听见什么极为迫切的、又不太能理解的事,问:“为什么要分手?”
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