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绍澜生生在屏风前顿住了脚步。
他听见青衡哭着劝她:“帝姬,这药不能喝啊,您不要小殿下,还不要自个的身子了吗。
“小殿下倔,不肯走,帝姬您又是何苦呢。”
“不——”
她说。
“把药端来——”
青衡拗不过她,流着泪将药端了过来,闭了眼,不忍看。
谢舜华端起药,却被人握住了手腕。
她抬眼与褚绍澜对视。
他眸中神色复杂,他说,“算了,留下吧。”
他们对视的那一眼,有一万年那么长,他竟然看到谢舜华笑了,她很轻,却很坚定地说:“不被期待的孩子,不该来到这世上——
“我们都是这样——”
她轻轻挣脱他的阻拦,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落胎药。
褚绍澜无言地看着她。
她疼得一脸一身都是冷汗,脸色惨白,哪怕疼晕过去,眉头依然紧紧皱起,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背脊两扇蝶骨薄如刀刃,像是要将里衣刺破。
她素日里不管是牙尖嘴利,还是心机深沉,亦或野性难消,总归是生机勃勃的,有着无穷无尽的劲儿,去和天斗,和人斗。
她第一次,脆弱成这个模样。
其实他有一瞬想问她,如果他说,他是期待的,她会愿意将这个孩子带到这世上来吗。
恐怕不会。
他最终也没有问出口,只是默默地走掉,替她带上了门。
11
在谢舜华养身的那个春天,朝中风波并未平息,她好些时候躺在床上,半梦半醒,意识模糊不清,五感还在,身体却沉重得不像自己的。
初春,天和暖起来,窗外的花儿朵儿也都开了,小丫头们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唇舌活跃起来,在窗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。
“哎,听说了吗,南朝新出了一位人物,年纪轻轻,却是连打几次胜仗,所向披靡。官家封他作神武将军呢。”
“我知道我知道,据说还长得十分俊秀,是个白面儒将。”
“可不是,出身名将如云的萧氏,历代镇守边境,萧小将军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,是多少边境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呢。”
听见“萧小将军”这四个字时,谢舜华瞳孔无意识地睁大了一瞬,她听见小丫头们对他的想象,不由觉得好笑。
她想说他不是这样的。
什么所向披靡,什么英俊神武,还是南朝边城女儿的春闺梦里人,她听着就莫名有些想笑。
她认识的萧飞烬,是一个爱哭鬼,娇气,幼稚,小心眼,她给他挖一个坑,他往里跳一个坑,笨得要命。
她这么想着,眼前不由得浮现年少时,和他在田庄上追风筝的样子。
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笑了一阵,有人嗔道:“南边的事你们这么兴奋做什么,难不成你还能嫁他?”
另一小丫头被打趣了,恼羞成怒:“我虽是不能,可我听着也是欢喜的。这样的英雄人物,若非容貌出众,慧质兰心的女子,谁又能配得上呢——”
“诶,我听闻,官家有意将礼部尚书小女儿指婚给神武将军呢,萧家祖母病重,恐怕不日就要完婚了——”
窗外的谈话戛然而止。
谢舜华的思绪飘远了。
他要成婚了。
他终于要成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