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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薪聚微芒（第1页）

阿木带着使命再次消失在荒芜的山道尽头，北壑村陷入了焦灼的等待。郡兵税吏的旌旗虽己远去，留下的阴影却愈发沉重。张二爷被上层压力逼疯，转而更疯狂地榨取下层，这条食物链的末端，就是北壑村这样的佃户村和无数像王康这样的贫农。

王康没有坐等。他知道，情报是生存的血液。在阿木带回外部消息的同时，他也在内部进行着更精细的盘点和规划。

他让三婶和李嫂（后者在炼铁成功后变得异常顺从）再次清点了村中所有存粮，精确到每一碗糊糊的量。结果令人窒息：即便按照最低限度的配给，也只能支撑不到十天。这还是在没有额外体力消耗的情况下。而张二爷的催命符，随时可能到来。

燃料方面，虽然水力鼓风机的成功减少了对人力鼓风的需求，但烧炭的木材消耗巨大，近处的合格木材己近枯竭。冶炼不能停，这是长远希望所在，但眼前的生存压力己迫在眉睫。

“康哥儿，这样下去不行啊。”石叔看着那点可怜的存粮，眉头拧成了疙瘩，“就算张二爷不来，咱们自己也快熬干了。”

王康沉默地点点头。他的目光扫过村民一张张菜色而焦虑的脸。恐惧和饥饿正在缓慢地侵蚀刚刚建立起来的凝聚力和信心。李嫂虽然不敢明着抱怨，但那眼神里的算计和不安又回来了。

必须做点什么，在内部士气崩溃之前，在外部压力真正降临之前。

他回想起现代管理中的“目标可视化”和“参与感”。光靠他一个人发号施令、承担所有压力是不够的，必须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进程，感受到自己是其中一份子。

他召集了所有能行动的人，包括那些留下来的流民。

“粮食，不够吃。柴火，不够烧。张二爷，很快就会来。”王康的开场白冰冷而首接，击碎了所有人残存的侥幸，“躲，是躲不过去的。求，也求不来生路。”

人群一片死寂，绝望的气息弥漫。

“但是！”他话锋一转，声音提高，“我们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。”他指向那依旧隐藏着的地窖方向，“我们有了一点铁，有了能打出更多铁的家什！有了能看得更远的眼睛（指瞭望哨），有了能吹出猛火的风（指水力鼓风机）！”

“这些东西，不是天上掉下来的，是我们自己，用手，用汗，甚至用血换来的！”他的目光扫过黑娃、石叔、三婶，扫过每一个参与了这些工作的人，被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。

“现在，难关又来了。比上次更难。但我们不能散，散了，就是死路一条，之前所有的苦都白受了，豆子娘她们……也白死了！”提到豆子娘，人群中出现了一阵低低的啜泣和压抑的怒吼。

“我们要活下去，就得抱得更紧！从今天起，所有口粮，由三婶和李嫂统一掌管，按最严的定量分发，我吃多少，黑娃吃多少，你们就吃多少！任何人，多占一粒，就是抢所有人的活路，就是我王康的敌人！”他声音森然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李嫂吓得一哆嗦，连连点头。

“黑娃，带狩猎队，加大力度！不光是为了肉，也要皮毛，筋腱，骨头，每一样都有用！”

“石叔，带人继续加固村子，特别是瞭望哨和巷战工事，把能想到的阴招损招都用上！”

“剩下的人，妇人孩子都算上，跟我上山！不是去砍好木头，是去搜刮一切能烧的东西——枯草、落叶、灌木根、烂树桩！堆起来，闷烧成炭！品相差没关系，能烧就行！”

他不再仅仅下达命令，而是将任务分解，责任到人，让每个人都清楚自己该做什么，为什么做。他甚至用木炭在最大的一块破木板墙上，画出了简易的示意图，标注了需要加强防御的位置、需要搜集燃料的区域。

这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“透明”，让村民们茫然的眼睛里，重新凝聚起一点焦点。虽然前路依旧黑暗，但至少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迈脚。

巨大的生存压力下，村庄再次高效运转起来。人们咬着牙，顶着春寒和饥饿，按照王康的分配行动起来。狩猎队钻入更深的林子，伐木队开始向更边缘的灌木丛进军，妇孺们则像梳子一样篦过村子周围每一寸土地，将一切可燃物收集起来，甚至包括旧的茅草屋顶替换下来的废料。

效率是低下的，成果是寒酸的，但那种被动等死的气氛，确实被冲淡了一些。每个人都在动，为了一个明确而紧迫的目标。

第三天傍晚，阿木终于回来了。他带着一身疲惫和尘土，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。

“康哥！”他顾不上喝水，急切地汇报，“打听到了！周边的几个村子——黑石坳、小河湾、土门堡——日子比咱们还难熬！张二爷催粮的家丁己经去过了，抢走了最后一点种粮，还打伤了人！小河湾的李老栓，因为交不出粮，儿子被抓去抵债了！他们……他们都快活不下去了！”

王康的心揪紧了，但随即，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浮现。

“还有，”阿木喘了口气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我回来的时候，绕道走了西边山梁子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烟！不是炊烟，像是……很多人聚在一起生的火，好几处！就在西边那片老林子里，离我们上次看到那队怪人的地方不远！”

溃兵？流民大股聚集？还是……土匪？

危险与机遇，像双生子般同时呈现。

周边村庄的绝望，是一堆干柴。西边山林里不明势力的烟火，是一个可能引爆一切的火星。

而北壑村这点微末的力量和刚刚点燃的技术火花，能做什么？

王康看着村里还在为了一口吃的、一把柴火而拼命劳作的人们，看着阿木带回的这两个重磅消息。

不能只想着独自挣扎了。

或许……该试着让这点微芒，溅落到更远的干柴之上。

哪怕只能燃起一瞬，也胜过在沉默中被彻底碾碎。

“石叔，黑娃，过来。”王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，“我们得好好合计一下了。”

微弱的火种，开始尝试寻找可以彼此依偎的薪柴。尽管前路莫测，但这无疑是走出孤岛的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