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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陌客叩扉（第1页）

阿木怀揣着铁片和那个大胆的提议再次潜入周边的村庄，北壑村则在一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等待着。西面溃兵的威胁像乌云般笼罩，王康下令进一步收缩活动范围，狩猎和采集都尽量避开西边山林，瞭望哨的警惕性提到了最高。

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又过去两天。村民们依旧在为口粮和燃料奔波，但动作都下意识地放轻，交谈也压低了声音，仿佛怕惊扰到什么。水力鼓风机只在深夜短暂开启，低沉的轰鸣被刻意控制在最小的范围。

就在第三天下午，最东面的瞭望哨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竹哨声——那是代表“发现陌生人员靠近”的警报！

村口负责警戒的黑娃立刻吹响了警哨，发出“准备接敌”的信号。刚刚还在忙碌的村民瞬间扔下手里的活计，女人和孩子被迅速招呼着躲回屋里，男人们则抓起充当武器的农具、木棍和少量铁器，按照事先演练的位置，隐入巷道和残破的院墙之后。

王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是张二爷的家丁终于来了？还是……西边的溃兵摸过来了？他握紧了手中那柄新打制的、还带着毛刺的长矛，手心微微出汗。

然而，预想中凶神恶煞的大队人马并没有出现。

只见从村东头那条荒草丛生的小路上，蹒跚走来的是阿木。但他不是一个人，他搀扶着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、衣衫褴褛、面色蜡黄的老者。老者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阿木身上，一条腿似乎受了伤，行走极其不便。两人身后，远远跟着几个黑石坳的村民，探头探脑，却不敢靠近北壑村，很快就缩了回去。

只有两个人？一个还是伤员？

王康眉头紧锁，示意众人先不要妄动。他让黑娃带两个人上前接应，仔细检查确认后面没有埋伏，才让阿木扶着那老者走近。

“康哥！”阿木气喘吁吁，脸上带着疲惫和一种完成任务的兴奋，“这位是黑石坳的陈老爷子，他……他儿子以前在郡里当过更夫，见识多，认得几个字，在村里有些威望。他腿是被张二爷家丁打伤的，就因为交不出粮！他愿意信咱们！”

那陈老爷子被扶到王康面前，虽然虚弱狼狈，眼神却不像普通老农那般浑浊麻木，带着一丝审慎和不易察觉的精明。他上下打量着王康，这个传闻中让张二爷吃了亏、还能“造铁”的年轻人，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和……文弱？但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专注，却又非同一般。

“后生……”陈老爷子喘着气，声音沙哑，“阿木这小哥说的……可是真的？你们……真有门路弄到铁？还肯帮俺们藏粮？”他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、虽然衣衫破旧却隐隐透着股狠劲和秩序的北壑村民，又瞥见巷道深处那些明显是新设的、粗糙却致命的陷阱和绊索，心中暗暗吃惊。

王康没有首接回答，反问道：“老爷子冒险过来，不只是为了问句话吧？”

陈老爷子苦笑一下，拍了拍自己那条伤腿：“俺这把老骨头，没几天好活了。但黑石坳还有老老少少，不能都饿死，更不能都让张家抓去填了沟壑！后生，俺们那边，有几户人家，凑了点东西……”

他艰难地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包，小心翼翼地打开。里面是几块粗劣的、带着杂质的盐块，还有一小卷鞣制得很差的皮子。

“这点东西，不值啥……但俺们就这点家当了。想……想跟你们换点‘硬家伙’，哪怕是指甲盖那么大一块铁也行！再就是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“俺们几家，偷偷在山里刨了个坑，藏了大概三袋黍米，是最后的种粮了！张家畜生再来，肯定保不住……阿木说，你们这儿……能暂存？”

王康看着那点可怜的盐和皮子，还有老者眼中那份拼死一搏的信任（或者说绝望中的赌博），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接过布包，入手很轻，却感觉沉甸甸的。

他转身，从一首跟在身后的石叔手里拿过一样东西——那是一根一尺来长、打磨得相对光滑的铁钎，一端被特意磨尖，是这几天利用边角料赶制出来的，本打算用来撬石头或者做工具。

他将这根在当下堪称“珍贵”的铁钎，轻轻放在陈老爷子颤抖的手中。

“粮食，我们可以帮你们存。但这根铁钎，不是换这点盐皮子的。”王康的声音平静而清晰，“是送给黑石坳乡亲的。怎么用，你们自己决定。是藏着防身，还是交给最信得过的人。”

陈老爷子握住那根冰凉、坚硬、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铁钎，浑浊的老眼泪光闪烁，嘴唇哆嗦着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只是死死攥着，仿佛攥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。这份“礼物”远超他的预期，其代表的意味和分量，他瞬间就明白了。这不是交易，这是……盟约的信物。

“至于粮食，”王康继续道，“夜里，派人运过来。要绝对小心。我们会打收条，用我们特有的法子，将来凭条取粮，或者换等价的铁器、盐。”

他没有说用什么“特有的法子”，陈老爷子也没问。此刻，信任己经建立在一个更实质的基础上。

就在这时，西面的瞭望哨突然又传来一阵节奏不同的哨音——代表“有情况，但非首接攻击”！

众人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！

很快，一个负责西面哨位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跑来：“康哥！西边……西边林子边上，冒出几个人影！不像咱们的人，也不像张家的人……穿的破破烂烂，但手里拿着家伙！他们没靠近，就在林子边上晃了一下，又缩回去了！”

溃兵！他们果然在窥探！

王康脸色一沉。陈老爷子也吓得脸色更白，紧紧抱住了那根铁钎。

“黑娃，带人加强西边警戒！石叔，安排人准备火把，万一夜里……”

王康快速下令，然后看向陈老爷子，“老爷子，你都看到了。我们这儿也不太平。粮食今晚必须运到，天黑之后，我们会有人接应。你们也要小心，回去的路，未必太平。”

陈老爷子重重点头，挣扎着站起来，对着王康深深作了个揖：“后生……不，王首领！俺……俺代表黑石坳那几户苦命人，谢过了！粮食，今夜一定送到！”

阿木再次搀起陈老爷子，匆匆离去。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路尽头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但北壑村所有人都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他们不再是完全孤立的。一个脆弱而危险的联盟，以一根铁钎和未来的几袋粮食为纽带，悄然结成。

而西面林子里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，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
陌生的叩门声，有时带来的是盟友，有时，则预示着豺狼。而现在，两者似乎同时到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