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鼓乐声再起,众目环视,他只是端起酒杯,将滚烫的烈酒一饮而尽,借着火辣的灼烧,压下翻腾的心绪。
自此,我再不敢抬眼看他,只埋头喝酒。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燃烧,胸腔里却空落得厉害。眼前的舞姿渐渐模糊,鼓乐声仿佛远去。到最后,竟连周遭的欢笑都听不真切了。
他看着她渐渐醉倒,被婢女扶走。
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门之外,心口却空落得如同草原的夜风,吹不散,填不满。
我撑着额头,迷迷糊糊被婢女搀回房间。榻上的锦被柔软,却冷得厉害。我侧身蜷缩,只觉泪意涌上眼眶,却被酒精压了下去。
那一夜,我睡得极沉,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帐门时才醒来。喉咙干涩,头痛欲裂,昨夜的一切,却像梦一般刻骨铭心。
那一夜,李世民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掠过草原,旌旗猎猎作响,仿佛在低声叹息。
他卸下朝服,只着一袭深青长袍,披风随风微动。
他独自立在营帐前,看着远处星光下的东突厥营火,一盏盏灯火如同散落天际的碎金,恍若她的眼眸。
脚步声传来,是什钵必。
他穿着灰色的战袍,披着狼皮斗篷,神情沉稳。见李世民在风中伫立,便抬手行了一礼。
“秦王还未歇下?”
李世民微微一笑,声音低哑:“风大,睡不着。”
什钵必点点头,转身吩咐侍从取来酒,两人并肩走进帐中。
帐内火光跳动,兽皮地毯散着淡淡的酥油香。两只金杯被摆在桌上,酒液清澈如镜,微泛暖光。
什钵必先举杯,一饮而尽。
“这酒,是她亲手封的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,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情绪,“她说,若唐使到来,便请他尝一口。她不曾料到,会是秦王。”
李世民的手微微一顿,盯着那杯酒,半晌未动。
火光在他眼底摇曳,映出一抹暗淡的光。
“她很好。”什钵必接着道,“只是太倔。听说要嫁去西突厥的那天,吹了一整夜的风,也没有哭,只说要做个让父王、让草原都骄傲的女儿。”
李世民闭了闭眼,将那杯酒一饮而尽。
烈酒入喉,灼烧着胸腔,像要将心底那点柔软烧成灰烬。
他低声道:“她一直都是那样的人。”
什钵必看着他,沉默了很久,终是轻声问:“你喜欢她,对吗?”
李世民指尖紧握杯沿,片刻后松开。
他没有点头,也没有否认。只是淡淡一笑:“若我不是秦王,她若不是公主,我会喜欢她,护她一辈子。”
什钵必垂下眼,轻声叹息:“可你是秦王,她是突厥公主。”
帐中一时寂静。
风声透过缝隙灌入,吹动火焰,影子在两人脸上摇曳不定。
良久,李世民又举起酒杯,目光落在杯中那一点光影上,语气低沉而坚定:
“我来此,不是为了留她。是为了让她能平安地走。”